玉津灵髓顺着天山木缓缓流过,滴入杯盏中,宴席也随之缓缓进入尾声。
凡间有个词,叫图穷匕见,换到今日的宴席之上,大约就是吃饱喝足终于可以开始说正事了。
昱衡真人向薛照微遥遥举杯:“藏雪君今日拜访我渡越山,真是令鄙门派蓬荜生辉,只是不知藏雪君忽至所为何事?”
他姿态放得很低,在薛照微面前完全没有一派掌门的架子。
席间大多数长老弟子都已经微醺,唯独薛照微眼神清明如水。坐得近些的谢宥才看见他面前的食物未曾动过分毫,除却那盘被送到谢归慈面前的果子,其他东西连位置都没有改变过一下。
那位同旁人好似天生就有云泥之别的藏雪君指腹拭过冰凉剑锋,才沉静开口:“我今日拜访各派,确实有一桩事。”
他口吻与说其他任何一句话时并没有任何分别,因此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谢归慈都没有意识到他言辞背后的暗涌。
昱衡真人追问:“是什么事情?”
“贵派首徒谢归慈谢公子仙姿佚貌、风采过人。”他没立即回答昱衡真人,而是突然开口说了句并不相干的话,惹得一众弟子纷纷将似有若无的视线投向安然坐在席末的谢归慈。
谢归慈八风不动。
薛照微亦是语调从容地往下说:“……令我一见难忘,因而今日想向渡越山求娶贵门首徒,不知真人和谢公子意下如何?”
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丝毫不在意自己在这暗潮涌动的渡越山上投下多么大的动静,只看向连拿杯子的手都在颤巍巍发着抖、嘴巴因为惊讶合不拢的昱衡真人。
薛照微好像在看面前这位渡越山的掌门、谢归慈的师长,又好像目光已经越过他,落在远处的谢归慈身上。
谢归慈明显是听清楚了薛照微说的话,他握在手中的琉璃杯滑落,摔了个稀碎。
响声格外清脆。
谢归慈心想,他现在可知道藏雪君为什么无缘无故地针对他了,并不为别的,而是因为薛照微压根就是疯了——不然青天白日怎么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过去,只见渡越山的弟子们犹如被定格般,姿态各异,脸上的表情个个滑稽可惜在静默画卷的尽头,薛照微一身雪衣端坐。
不知道为何,谢归慈总觉得他身上的雪衣,像极了丧服。
思绪只恍然一瞬,谢归慈便顷刻收拢,神情如常地站起来抢在昱衡真人开口答应之前说:“承蒙藏雪君厚爱,只是我凡俗之辈,实在承担不起这样的福分。”
他想了想,决定把自己死掉的“未婚夫”拉出来再用下:“何况鹤月君因我而死,我岂能薄情寡义,马上就将前尘旧事忘得一干二净?”
谢归慈半点不觉得薛照微说的“一见难忘”是源自喜欢,要知道对仇人那也是“一见难忘”呢。
听他这样说,薛照微还没有表态,渡越山的一位长老、谢归慈名义上的师叔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插话:“师侄,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鹤月君对你之心那自然是咱们整个渡越山有目共睹的,可正是因为他爱重于你,必然不会希望你为他而黯然神伤,郁郁度日。若是你能另觅良缘,幸福美满一生,鹤月君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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