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脱吉恩的手,朝原先的牢房狂奔而去;吉恩在我身后大叫,我没理他,同时给自己施了个防御术。
在越过几个廝杀中的士兵后,我在门前站定脚步──
迪丝亚不见了。只有男人的尸体躺在空盪盪的牢房里。
追上来的吉恩一把扯住我,不顾我的请求将我带离牢房。
门外已是烽火连天。不时看到四处逃窜的士兵──印着艾隆撒徽记的战车及盔甲遍布整个营地,几乎踏平了法阵;数十个法师突破了敌方牧师的防御罩,并化解罗德列法师的攻击。我从没看过那么多法师待在同个营地里,数十分鐘间,这里就被一举突破!
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查恩、德利斯、大鬍子吉姆、利耶、凯加尔……昔日的同袍将我保护在中间,带着我从混乱的战场离开。
「不留下来作战吗?」我问。
「我们的任务是带你出来,老兄!打仗是其他人的事!」利耶说,往我肩膀重重击了一拳。「看看,那么多法师!你可真是捡到啦──」
「可是为什么……」我迷惑地望着一旁被解开手鍊的艾隆撒战俘们。这次突袭调动的可不是一般的人力!那么多法师不知道是从哪边挤出来的,这样前线还撑得下去吗?
「说什么话呢。」凯加尔说,浑厚的声音因笑意而上扬,「我们早该打进来了,这些战俘可都是我们亲爱的伙伴。」
「以后我们就拿这儿来关罗德列的杂种!」利耶兴奋地插嘴。
「别傻了,那还得打赢西北那一大块呢!我们再不走就要被包围了──」德利斯说:「前线可撑不了这么玩,我们马上就要退守了!」
「给他们一次教训也算回本了!」吉恩说:「你们有看到刚刚那白痴的表情吗?不、不、不不不不不要杀我──」他尖起嗓子,怪里怪气地模仿起来。
眾人大声哄笑。我提提嘴角,将不安暂时拋到脑后。
但我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我回到之前驻扎的营地后,吉恩马上向我介绍最近调派来的生面孔们。
「法师?」我愣愣地说,看着眼前神情睥睨、手持法杖的人们。
自从补给线被截断之后,上头加派大量兵力保护新建立的运输路径,我们的任务也改为支援及通报;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法师来加强结界及侦测咒,但平常时候连个法师都没有,我还是队里唯一一个牧师,不重的伤势几乎都由军医们包办。
突然之间调来三个法师,怎么想都不对劲,在我窥见士兵们私底下对他们毕恭毕敬的模样时,更印证了我的猜想。
他们不只是随军法师,他们是王国法师。
不同于像我一样受过王室恩惠而被徵召的随军牧师,王国法师是一群通过层层检核,自愿为王国效力的法师,直属于国王之下,只听从王室成员的命令;换句话说,他们是我们的长官。突然之间来了三个──更别提那层层爆增的魔法结界,与其说是为了抵御外患入侵,不如说是预防逃兵还比较恰当。
而我,就是他们禁錮的目标。在我想出外透气,想去支援同伴,甚至轮值守夜时,总是有各式各样的理由让我留在营地,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让牧师守夜实在太危险了,尤其是你,上次我们可都吓到了。」吉恩笑着说。我维持着平稳的微笑,心中警铃大作。
我被监视着。原因和我体内的圣器绝对脱不了关係,消息走漏了,所以他们才会倾尽全力来救我。
我有种可怕的猜想,也许祈耶岭的坦格拉矿脉只是个幌子,也许艾隆撒和罗德列征战了这么多年,目标从来都是亚梅尼丝,一个封锁消息多年,不受法师公会或教会干预,并且不知如何找到的珍贵神器。
下一步是什么?他们肯定想把亚梅尼丝取出来,但怎么做?用什么方法?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知道被神器附身意味着什么。这样的案例少之又少,但并非没发生过──神所选择的使者听起来好听,你可能会得到一些特殊能力,通常与神器本身的性质有关;但长久下来,你的精神会被那东西影响同化,就像长满寄生蜂的毛虫、被真菌夺走控制权的蚂蚁,被附身者会渐渐遗失自己的意志,真正意义上地继承神的遗志。
灵魂转换的过程很漫长。也许持续千年,很少有人类能活到那么久,更遑论要不是因为它我早就死了,因此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和这比起来更重要的是──就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不伤害宿主取出神器的方法。
亚梅尼丝还在我的体内。平稳地、安静地,与我的心跳以同样节奏共鸣着,彷彿与我融为一体。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但那感觉理所当然,没有一丝不和谐的地方,就像手脚或长长的头发,我的灵魂轻易就接纳了它的进驻。若是要把那样的东西剥离开来──那是何等地痛苦啊,就像是把灵魂撕碎一般,光想像就令人毛骨悚然!据说上一个被强行取出神器的人类灵魂被破坏殆尽,成为了个行尸走肉,成天念叨着发动神器的咒文。
说到底,圣器会附在我身上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罗德列军到底是怎么获得情报并找到那地方,又是用什么方法将圣器唤醒……先不管这些问题,投入大把人力去搜索一个传说中的物品本来就不像国王会下的决定。
但现在事情简单多了。他们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一个毫无攻击力、跑不快又反应迟钝的牧师──这简直轻而易举。
因此,接到通知时我毫不意外。
「你得回总部支援,刚好第五区的传送阵刚建立好,东西收拾好我带你过去。」
指挥官尼莫对我这样说时,我正在脑海中努力规画逃生路线。法师张的结界包围了整个营地,不管往哪里逃都是死路一条……我一筹莫展,但我知道现在是逃走的最后机会──一旦回到境内,我的处境会更加艰险。
我故作镇定走回营帐。途中几个人向我打探消息,我笑着敷衍过去,装作没发现跟在身后的士兵,小心翼翼回到堆放私人物品的帐篷中。
掀开背包的时候,我顿时愣住了。
一隻绿色的小鸟缩在里头瞅着我。那圆滚滚的大眼睛和鲜红的鸟喙熟悉得几乎让我流泪──
是我亲爱的好友──特安罗德的使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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