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信的开心蔫了一半——或许君洋这些日子也忙,就把他忘了吧,都想不起来是谁了。
他带着歉意讪笑,小声道:“嘿,你留学院那个事,怎么样了啊?”
君洋淡淡地说:“哦,留下了。”
“真的吗?那你现在是教官了?教几年级啊?”他振奋激动,可电话那端一点声音也无,严明信不禁问,“喂?”
“在呢。”君洋懒声道,“这不是在听你说么。”
有热流如洪,在他体内决堤,大刀阔斧破冰前行,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流遍了他僵硬的四肢百骸。
等不来电话时他望穿秋水,无肠可断,好不容易等来了,他好气又好笑,感觉他的担心纯属多余,是自寻烦恼。严明信哪里像身陷绝境,分明连声音听起来都春风无限,整个世界应该没有人比他活得鲜艳恣意才对。
君洋只能恨恨地磨牙,恨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没能堂堂正正地调进奉天军区,恨这宿舍白墙黑瓦,萧条清冷,长得活像一座冷宫,恨这个人宁愿在电话里欢蹦乱跳,都不能痛痛快快地来一趟,最恨还是恨死了自己的不争气,直到这一刻看清了,竟然还没狠狠挂了这施舍般的电话,还屏息不敢打断,小心翼翼地期待着别人多说两句什么。
三个星期的等待已经把他的骨气一寸寸碾成了齑粉。
“哦——哎,那你最近好吗?”严明信心觉他们的对话十分家常,温馨又体贴,完全看不出是两个大半月没说过话的人,他又问,“学院那边爆破完了没?现在刮风还脏吗?”
君洋呵呵一笑:“早就不炸了。”
严明信听他笑,听得心莫名突突直跳,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心想,不炸了,那不是挺好的吗?省得乌烟瘴气,落得山清水秀啊!
可他为什么会感到惴惴不安呢?
“啊!”他道,“没炸了好啊!停两天,海风一吹,学院里就干净了!”
“嗯。”一个字在君洋鼻腔里意味深长地转了一圈,态度好像是不冷不热的,但又不知什么手段,让听的人汗如雨下,如坐针毡。
牙缝间挤出的字居然也能分外清晰,君洋说:“已经干净了——你上次来的时候这儿还有座山呢,现在这山连灰都没了。正好三个星期。”
严明信:“……”
“哈哈哈哈哈哈。”他长长地干笑了一阵,直到笑变了音,长叹一声,“哎——”
真幽默啊,他想。
幽默好,幽默是人类文明的金字塔顶端,只有深谙了人性的无常、看透了世俗的规则、拥有了文化的底蕴,又怀着一颗诗意的心,愿意以一腔热情给苍白枯燥的生活些许点缀,人才能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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