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如看着半透明的水蒸汽从杯中旋转上升,感觉整个空间也在跟着天旋地转。
“你说一三年秋……”她在头脑中拼命地捋。
那个印象中混乱而又仓促的初秋,在她因为他的不告而别生气,郁郁地准备离开雪城远赴多伦多的时候,原来他是在某个她所不知道的远方,安葬他的母亲么?她不明白。这不应该。她还以为当时只有她一个人是孤苦伶仃的。
“对,秋天。那年海城特潮冷,他还没穿外套。”一旁,护士肯定地点点头。
一句好似无关紧要的细节,让顾慎如的胸腔突然震抖,脑子里浮现出细碎的画面——单薄的黑衬衫、卷起的袖筒、沉郁的少年颈间嶙峋的棘突,在晨雾里,在夜幕中,他在匆忙地向远处走。
“那年我在海城规培,轮转到肿瘤科的第一天就见到他和他妈妈。”另一边,护士看不见顾慎如眼中的画面,只是平静地继续自己的叙述。
“母子俩都太漂亮了,谁也忍不住多看两眼。”说到这她笑了笑。“本来也没什么太特别的,但后来他父亲带着一帮人出现那天,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顾慎如一下把头抬起来,“是不是他们来帮忙照顾淇淇,借此要求他改名那次?”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护士眉毛一抬,但很快又露出复杂的笑容,“嗯,也对。”
“你说呀,不是这样么?”顾慎如莫名其妙,同时又焦躁,心有漏跳几拍的感觉。
“不是。”护士瘪了一下嘴,语调干冷,“他父亲那家人是什么背景总不用我说了吧。首先,当时他们不是主动来的,是被他求着来的。其次,求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什么帮着照顾他妈,而是想要完成他妈妈的遗愿,就是……她想要把自己葬在海城陆家的墓园里,守着他爸。还有最后,他父亲那边提出的条件可不止改个姓名这么简单。”
讲到这里护士顿了一顿,意味不明地盯着顾慎如看,似乎接下来要说的与她相关。
“那他们还要什么呀?”顾慎如急得皱眉,那一阵心跳不规律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们想让他以家族成员的名义去接触一个女孩子,”护士耸耸肩,也没过于卖关子,“就是那种有钱人家之间的……交往,你懂吧。”说着用手指比了个纠缠的动作。
顾慎如怔住,盯着护士。
“诶你可别怀疑我啊!听着像电视剧,但确实是这样。”护士一看她表情,立即强调,“当年他母子俩那么引人注目,周围又全是些个婆婆大娘,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没怀疑,那然后呢?”顾慎如接着追问。其实她有什么可怀疑的,这下她终于明白梁芝嘴里那一笔“订婚传闻”是从哪儿来的了。他骗她,根本就不是误传。
想到先前在雪城向他问起这些事时他轻松敷衍的语气,顾慎如忽然一阵气闷。
“然后他拒绝了呀!”这时候一旁的护士接着说,“但是啊!”
这奇怪的断句和转折让顾慎如有点喘不上来气,连着好几下深呼吸。
护士自己也停顿了片刻,才将音量压低了一些又继续,“但是毕竟还有他妈妈的遗愿在,怎么办啊,他就求他们。那可是真求啊!”她的嗓音突然低沉得甚至有点艰难,“那么长一条走廊,那么多人都在看,他直直地跪在中间。就跪着,谁也拉不住。”
顾慎如感觉像是轰隆一声被劈了一下,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护士口中所描绘的那个画面。
此时的她又一次想起在雪城,他讲起这件事的时候轻松敷衍的语气,一瞬间只觉得眼睛疼、喉咙疼、心脏疼。
“你先别急着哭。我还没说完,还早呢。”护士刷地扯了纸巾揉进她手里,语调里多少像是带着点瞧不起。
顾慎如使劲一吸鼻子,强行将冲上眼眶的酸涩感压下去,然后抬头正视着护士,“你说。”
“嗯。”护士沉吟几秒,忽然又笑了笑,“说起来挺奇的,那时候跪着的是他,厉害的也是他。他父亲那头就提了那么一个条件,在我们旁人看来并不算什么大事儿吧,毕竟只是说接触一下人家女生,又不是立马订婚结婚什么的。
诶,但所有人好说歹劝,他就偏偏不肯。他说,别的什么都可以,就这个不行。后来就有人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在意的女孩儿了。”
顾慎如听到这里已经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狠狠地敲,一下一下震得头发晕。
“你猜到我要说什么了?”护士突然凑近了,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你猜对了!”几秒后护士撤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带着深远的笑意继续说下去。“他说‘是啊’。就那么轻轻地说了一声。但从那之后我再也忘不了他当时那个眼神。现在想想,十七八岁的弟弟啊,就是那个死也甘心的眼神。”
顾慎如垂下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控制住胸腔里四处冲撞的酸涩感觉。模糊抖动的目光落在自己脚上,看见冰袋表面凝结了许多水珠,沥沥地淌下来,被浅蓝色的床单吃进去,吃进去。
护士也耐心地停在这里,抽了几张新的纸巾递到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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