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泱泱五岳中,泰山占尽了地利,它吞西华、压南衡、驾中嵩而轶北恒,故为五岳之首。泰山派内修德行武艺,外惩奸佞邪恶之辈,百余年来始终如一,这才有今日之威。它一呼而百应,武林中人惟其马首是瞻,远非其他门派可比。
众人吃过早饭聚在南天门,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等到泰山派掌门人许若柏出来,偌大的人群登时鸦雀无声,足见其威严可敬。许若柏带领门下弟子祭拜了泰山诸神,只见他须发斑白却神采奕奕,说话声如洪钟:“敝派忝居五岳之首,又得诸位英雄信任,以除恶卫道为己任,但凡江湖中的不平之事不义之举,泰山派绝不会听之任之,要在天下英雄面前断定是非,以卫武林正义……”
“许师伯即将隐退江湖,届时泰山派将由秦师伯掌管。”顾白偷偷地向叶渐离耳语道:“泰山派有个规矩,门下弟子但凡年过六十便要隐退山中,再不理会江湖中的恩怨是非。”
叶渐离饶有兴致地说道:“居然有这样的规矩!我看许掌门比秦若松年长许多,俩人不像师兄弟反倒像师徒。”
这其实是有缘故的,泰山派的威望掺杂着弟子们的鲜血。江湖不同于庙堂,没有明文例律只是逞凶斗狠,每年葬送无数性命,其中不平之事不义之举多不胜数,泰山派挺身而出难免与恶人缠斗,这些年折损了不少弟子,许若柏的同辈只剩下秦若松,其余的人都死在泰山之外了。
此事太过悲壮,顾白不知道如何解说,他想起来师傅的话转述道:“泰山派胸怀江湖大义,六十岁之前是为江湖活着,倘若有幸活过六十岁便可以为自己而活。隐退的老前辈们都是武林高手,他们隐居在深山里,此后无人再涉足江湖。”
“看来泰山派是惹不起的。”叶渐离说话间笑笑,语气有几分玩味。
顾白没察觉到异样,点头附和道:“前辈们虽不问世事,到底是泰山派的人,岂能容忍他人亵渎泰山。”
只听许若柏说道:“今年江湖中出了几件大事,趁着重阳节之际,弊派遍请武林朋友上山做见证,一同解开矛盾说开误会。第一件便是锻刀严家与快刀客的恩怨,快刀客连杀严家三人,这其中……”
“人是我杀的,没有不承认的道理!”快刀客刘子恒打断许若柏的话,愤愤然说道:“严方借锻刀之名,偷梁换柱将我爹的佩刀据为己有,害得我父亲郁郁而终!三年前我练成武艺放言江湖,倘若严方归还佩刀并磕头认错,两家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否则我每年便杀一个严家人祭奠亡父,三年不还杀三人,十年不还杀十人,直到把严家赶尽杀绝。”
人群中有声音说道:“那严方有悖信义,刘父因他而死,快刀客杀了他的家人,算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也有人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严方偷了刀就杀严方,怎可迁怒他人……”
众人各说各话,有人拍手称赞,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漠不关心。傅清风远远看着刘子恒,眼见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再看看人声鼎沸的人群,隐约生出几分同情——冷暖自知,悲喜自渡,没有人能真正地感同身受。
快刀客刘子恒冷笑道:“严方躲在家里锻刀,我怎么杀得了他?我还没有自负到能独闯严家。江湖中人说出去的话,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要我还活着,严家的人该杀还是要杀的。”
“严家托泰山派解开这场恩怨。”许若柏示意弟子取来一把刀,将刀递给刘子恒:“这就是你要找的刀。”
刘子恒惊喜交加,他把刀出鞘一看,登时变了脸色,只见刀背上布满铁锈,俨然成了废物:“许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许若柏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父亲与严方因刀结缘,一个是刀客,一个是刀匠,好比俞伯牙与钟子期,两人堪称知己之交,这把刀也是严方为你父亲所铸。你父亲闯荡江湖竟生出一些痴心,妄想将天下的刀法据为己有,因此他偷偷潜入各大门派盗取刀谱,却被人重伤不治而亡。你父亲死前央求严方,不仅求他将刀收回,还让他许诺再不为刘家铸刀,以免你重蹈覆辙。”
“胡编乱造的谎话!倘若真有此事严方为何不说,为何坐视我杀人?”
“你父亲因刀而已,严方痛失知己更觉愧疚。”许若柏叹道:“人生在世谁能无过?所谓人死为大,活人何必议论死人的是非。严方顾及你父亲的颜面,将他盗走的刀谱一一归还,并约定再不提及此事,心甘情愿做了恶人。”
泰山派德高望重,不会与严方沆瀣一气,再联想到严方的言行,刘子恒不觉信了几分。他登时乱了方寸,多年的仇人转眼间竟成了恩人?那自己手上的人命算什么,恩将仇报滥杀无辜吗?
秦若松递给他一张纸,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这无疑是最后一击:“我知道你不信,这些门派知道你父亲的过往,你不妨去问个明白。”刘子恒颤抖的手接过那张纸,却迟迟不敢打开。
“以前听说过这事,本以为是捕风捉影,没想到是真的!”
“严方信义两全,却落得这般下场……”
“快刀客错杀无辜,都怪严方太固执迂腐,要是他早说清楚真相,何至于搭上几条人命……”
这些话像一个个响雷,切切实实地炸在刘子恒耳边,刘子恒羞愧难当,手臂一抬想要举刀自戕。秦若松将他拦下,许若柏殷切劝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大丈夫敢做敢当,大错虽已铸成不可挽回,但迷途知返强胜一死了之。如今严方重病在床,严家上下一片混乱,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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