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缠磨了几个时辰才从画舫出来,外面已是夕阳西下,赤红晚霞将天幕铺满,水面鎏金,垂枝也被映照得分外柔情。
有人软了一身的骨头,连路都走不了了,只能趴在别人背上,让人背着他回去。
落脚的客栈离画舫还有一段距离,段景忱背着他,徐徐迈着步子,踏着斜阳前行。
水声潺潺,有乌篷船从石拱桥下悠荡划过,两岸的人家升起了袅袅炊烟。
“忱哥哥。”身后的人倦了,声音细细哑哑,伏在他肩头上,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呓语。
“嗯。”
“忱哥哥……”
“嗯。”
“一辈子都喜欢棠儿好吗……”
段景忱喉间一阵酸涩,微微回过头,假意斥责他:“那你便不许再乱跑了。”
任何阻碍他都可以为他去抗衡,唯有他心中意愿,段景忱是一丝一毫都不舍得强求。
他若是点头,他便是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可他若是摇摇头,他心中纵有千军万马也只能弃甲投戈,溃不成军。
决定权,段景忱全都交在了他手里。
而他闻着段景忱身上的味道,恍然间,又回想起自己执意离开的那些时日,已经……想不起来日子是怎么过的了,日月星辰是如何轮换的,山谷中又荡了几回钟鸣,海棠花开是什么颜色,雨落檐下有没有惊走黄莺……天地万物都成了留白,茫茫然消失了,只剩下段景忱彻夜不寐,哽咽着唤他名字。
而他分明就在身旁,却狠着心一次也没有答应过。
后知后觉,那时的孤独犹如潮水倾泻而来,重逢时没有诉说的委屈,在这柔情似水的时刻发泄出来。
眼泪无声滚落,沾在段景忱颈窝上,他声音心碎不已:“我想你,忱哥哥,我好想你……”
段景忱缓慢呼吸,让胸膛下的波澜稍微平息。
“我知道,我也想你。”
“不要娶别人,你都已经跟我成亲了……”
口口声声说那成亲不作数的人,心中其实比谁的执念都深。
怎么会不是喜欢呢。
是太喜欢太珍重,所以那么乖,在觉得他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在觉得自己是他阻碍的时候,主动离开。
晚霞渐渐褪了绯色,夕阳落下,月亮柔柔从天际升起来。
他在画舫折腾得累了,一路上也哭得累了,还没到客栈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不知有没有听到段景忱后来与他说的话。
“棠儿,一起变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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