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赵樽是一个让她看不懂的人,那么夏初七觉得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儿的老皇帝,同样也是一个看不懂的人。从腹黑程度这一点来看,赵樽绝对是他的亲生儿子。
要知道,就道常曾经在锦城府的那些言论,治他个大不敬都是有的,可他居然没有怎么着他,还让他做了僧录司的阐教,简直不可从常规眼光去看。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个道常和尚的厉害,更不知道他除了会糊弄人算算命,打几句机锋之外,还精通佛、道、儒、兵诸家之学,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心里腹诽了一串,她面上却一直不动声色地轻笑。
“恭喜恭喜,升官发财娶乃人生幸事。”
老婆两个字儿被她活生生吞下,带着一脸的促狭。可那道常自然是一个修养极好的人,只是淡然一笑,不与她计较,又望向了赵樽。
“阿弥陀佛,殿下何时启程去北平老衲到时会与殿下一道,去北平府禅居一些时日,圣上已经恩准。”
每一次说到去北平,夏初七的心里就有些不得滋味儿。
自打除夕夜在那个飘过驴粪味儿的草垛子里说过一次之后,赵樽再未有提过让她一道儿去北平府的事儿。
她其实有些矛盾,说不想跟他去是假的。可若是跟他去了,她与李邈的血海深仇又怎么办如果有一天那些仇怨扯到了当今的老皇帝,又怎么办她总不能让赵樽为了她弑父吧如果她真的一不小心报了仇,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那她不就成了赵樽的杀父仇人了
越想脑子越是糟乱,那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大抵都是中和节上的事儿和如今京师的局势,可听来听去,也没有什么较为实质的东西,让她完全弄不明白,赵樽今儿来,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单单拜会老友吗
殿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旁人,不一会儿,说到如今的锦城府,那道常老和尚又唏嘘了一回,只说蜀中因了湔江堰泄洪之事,老百姓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可老皇帝如今也只是追究了河道按察使督管不利之罪,另外拔了一些赈灾钱粮,那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那日圣上在谨身殿里召见老衲,还问起此事。”
“那大师如何做答”赵樽品着茶,问得漫不经心。
“老衲据实回答,如若不是人为,那便是天灾示警。推背图之说,可大意不得。”
不是人为,就是天灾
夏初七听在耳朵里,有些佩服这道常了。
这句话看似说得很中庸,其实却是用“天机之道”,或者说用“迷信”的办法把老皇帝给架了上去。如果湔江堰泄洪,没有找出主事的人来,那就是天灾。如果是天灾,立赵绵泽为储就是有违天道。可如果不是天灾,老皇帝就得把湔江堰泄洪的人给揪出来。
当时泄洪事发时,夏初七也曾经想过到底是谁干的
如今想来,不是东方青玄,便是宁王赵析了。可不管是谁,只要真做了这事儿,那就是砍脑袋的大事儿了。
这么说来,这事儿还没完呢
思考间,听那道常又说,“圣上还问老衲,殿下您守土戍边,战功赫赫,该如何安置才好。”
赵樽低笑了一下,“那大师又如何说的”
念了一句法号,道常道,“老衲对殿下说,人人都说到北平做藩王那是大赏,可北平府在北狄之边,常年风沙,地势凶险,看上去是为了戍边,实则上无异于流配。如此安置,定然会让全天下拥戴晋王殿下的老百姓心寒。”
赵樽淡淡瞟了他一眼,放下茶盏。
“大师这又是何苦”
“老衲之心,殿下应当明白,是为了天下苍生也。”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说着,夏初七不是完全理解,可隐隐也听得出来,那道常和尚并非像方外之人一样,真的不染红尘。从上次锦城府普照寺的言论,再到他现在的言论来看,他似乎很想规劝赵樽问鼎那个至高无上的尊位。
真是一个不消停的和尚呀
她琢磨着别人,没有想到,那老和尚扯了没有几句,居然又扯到了她的头上,而室内凝重的情绪,随着他的笑声儿,又变得清和了起来。
“老衲以前说过,小施主为三奇贵人之相,看来果不其然啊。”
三奇贵人
撇了撇嘴,她笑着打趣,“大师你算得不准啊,你不是说我既为男儿,就会孤苦一生吗如今我得选了当朝驸马,那可是福星罩顶的命格啊”
道常老和尚摸着胡子,笑眯眯看向她。
“然也,可小施主你并非男儿之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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