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马蹄声,车轮走过的声音,还有嘈杂的说话声,女人的笑声,山鸟受惊飞起的啼叫声。皇帝来了。
糜芜略一迟疑,跟着便挽了袖子,拣一棵枝叶繁茂的杉树爬了上去,躲在枝杈中间,隐藏了身形。
又过了一阵子,渐渐有脚步声走近了,一队黑衣金甲的金吾卫列队从不远处的小道巡逻一遍,走去了西边。
又过一时,又是红衣玄甲的虎贲卫列队巡逻,向东边走了。
糜芜躲在枝叶中间,耐心等待。有女人的笑声,有两队禁军巡视,这里离皇帝住的地方应该不远,只要熬过今晚,明日一早按着江绍说的方位赶过去,总能见到皇帝。
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今晚,就有机会见皇帝。
天色渐渐暗下来,中间禁军又走来巡逻了几遍后,近处安静下来,远处行宫的方向,声音却越发热闹起来,这次是管弦声,歌舞声,说笑声。
糜芜探身出来,远远一望,东边偏南的地方隐约泛着红光,大约是点起了篝火,皇帝,应该就在那边看着歌舞,饮宴作乐。
吃酒欢宴之时,就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也许,这就是她的机会。
糜芜轻盈一跳,早已落在地上,踩着厚厚的树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脚步声隐藏在管弦声中,一丝儿也听不见,正是最好的掩护。江绍说过,行宫中饮宴,多是在牧云殿,那里位于半山腰一处天然形成的平台上,地势空旷,右边临近皇帝的寝宫,她可以混进人群里,等皇帝倦了回寝宫时,寻机会与他巧遇。
糜芜在一块青石上坐下,借着夜色的遮掩,从包袱里取了石榴红裙,换下身上已经皱了的裙子,跟着又拿出绣着蝴蝶落花样子的绣鞋,换下了脚上的草鞋。
灰黑的天光中,靶镜端起来对着芙蓉面,向颊上添了淡淡的胭脂,点好朱唇,金背螺钿梳将松散了的鬓角略略抿紧了些,又向发髻后面一插,小小的镜面里,活脱脱又现出一朵人间富贵花。
糜芜站起来,掸掸灰尘,嫣然一笑。
她如今这幅模样,即便是被禁军发现,大概也会以为她是跟着一起来的宫眷或是官员家眷,她就能顺着口气混过去。
包袱在石头下藏好,做上标记,糜芜循着管弦声传来的方向,静悄悄地走了过去。
眼前渐渐亮起来,每隔一段路程就有灯笼挂在树上,照亮平坦宽阔的路径,管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皇帝就在眼前。
又一队巡逻的禁军列队走过,火把照亮处,映出不远处飞檐玲珑的楼阁,二层阁门上匾额俨然,题着“牧云殿”三个笔致流丽的大字,就是那里了。
糜芜闪身从树后出来,快步向牧云殿走去。
“谁?”一个男子的声音蓦地在背后响起,“站住!”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糜芜微一抬眉,停住了脚步。
背后的男人快步走近,沉声道:“是谁?回过头来。”
糜芜心底一动,慢慢回转身来,抬眼看人时,唇边便带出了圆润的弧度:“是我。”
第40章
明角灯笼挂在树上,淡白的烛光在糜芜脸上投下一层朦胧虚幻的光影,她向他笑着,就好像这里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家行宫,就好像他们只是在后花园里寻常的见面一样,轻俏地说道:“是我呀。”
谢临的手原本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此时怔了片刻,几乎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她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
等反应过来时,连忙扯了她的衣袖,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去,连声音也压低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糜芜眼波一溜,早已想好了对策,道:“我来找你呀。”
谢临又怔了一下,唇边慢慢露出了笑容。
刚才见到她的一瞬间,他脑中也曾起过这个念头,虽然明知道没什么可能,然而从她口中说出来,他几乎就要相信了。
“走。”谢临带着她快步走进黑魆魆的树影子里,这才松开手,笑了起来:“休要哄我,我是不信的。”
“既然知道我是在哄你,”糜芜也笑起来,“又何必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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