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是谁……”这个话题对魏怀恩而言,只有和萧齐独处的时候才能说上几句。“还不是牵扯到明州的士族在我还没动身的时候就要对我施压,以前鹌鹑似的好像持中不偏帮,其实就是端王的后手。
我真不明白,祖宗哪有那么重要?他们一个个酒囊饭袋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哪有什么真本事?真英雄自然人人敬仰,可是让家族蒙羞的人比比皆是,他们想借祖宗荫蔽抬高自己,祖宗若是在世说不定先要亲手清理门户。”
萧齐自然知道魏怀恩没有提名提姓骂的人是哪几个,心里暗暗记了几笔,然后劝慰道:“主子宽心,他们的宗族传承在明州,自然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怕站错了队累及满门。奴才明日就想办法去敲打他们一遍,让他们不敢阻碍主子的剿匪大计。”
“宗族是为了传承吗?”他的话倒是提醒了魏怀恩,让她跳出了和那些庸人拉扯的乱局,把这场混乱的纠缠理清了不少。“自我父皇上位以来,犁尽的门庭不止百个,扶持的家族更不可计数。他们的宗族明明就是为了巩固利益的一套东西,最后不是成了树大根深盘踞一方的地头蛇,就是裙带交错成了猖狂党派,本宫不愿意维护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敢明目张胆隐瞒情况影响我的筹备,好,真好。我看他们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他们竟敢欺瞒您?”
“怎么,你也是去过北境州府的人,还不知道下面人做账平案的本事吗?”这些事说起来虽然窝火,但是对着萧齐,魏怀恩有一种教导的成就感。因为萧齐是她的白纸,他的想法,他的观念,全都因为她而塑造,他只会倾听,然后用她的视角去帮她解决问题,永远可靠,永不背叛。
“要是只有那些为官的蒙骗我也就算了,毕竟考核制度所在,为了升官为了政绩他们做这些也是理所当然。但我在明州的探子居然在百姓口中都很难听到实话,这才荒谬至极。地方豪强自成一派,上上下下口风极严,甚至自发监视外乡人的动向。
我都不知道这次去是要剿匪,还是要铲除这些根深蒂固的毒瘤了。明州民风一向重男轻女,我父皇派我去,很难说不是为了让我认清现实,又或者他在等着我从此立威,先扭转天下对女子的不公,才会真的把我纳入眼中呢?”
“您一定会如愿以偿的,明州不足挂齿,萧齐定会为您扫平障碍。”
“要是真能把他们当成障碍,我也就不必这么生气了。”魏怀恩拿起一本明州轶事录走到他身旁坐在地毯上和他一起翻看。
“可叹的是被这一套骗了的平头百姓,他们根本不知道宗族就是为了成为压在他们头上的人,享有他们奢望一辈子的特权。还纠结着长房嫡子,亲疏远近。同姓人打压外姓人,女子不如男子。
你看这个两房争产案,亲人之间还要如此排挤,这种人还配谈什么礼义廉耻,忠诚孝道?
天家够尊贵了吧?可是我父皇又是怎么上位的?前朝皇族如今又在哪里呢?
萧齐,我越来越受不了那些满口之乎者也,惯会用大道理来压我的文人了,看见他们那副嘴脸就恶心。哪怕他们明明白白地说他们就是在巩固利益,就是重男轻女,我还看能得起他们。
你看这本书里,张口闭口就是家族,说来说去就是牺牲,原来只要和宗族沾边就是不被当成人。女子是他们拉拢结交的姻亲通货,男子蘸着她们的血肉食下好处。
我的封地,我的国家,为什么处处都生长着这样的毒瘤?
这一页,把二八年华的女儿嫁给老翁,美其名曰报恩,他怎么不自己去给那个老翁做妾呢?那姑娘如此可怜,居然还能被传成佳话,作诗传颂。
一页一页看下来,我想象不到那里的女子曾经过着怎样的日子,这几年或许有所改变,可若是我倒了呢?若是没有我帮她们撑着呢?
更可笑的是我自己,且不说我最终能不能成为本朝第一位女帝,就算我登上了那个位置,我又能改变多少?守卫我的兵将,效忠我的文臣,或许因为出身寒门,所以愿意为了自己,忠诚于我,去和士族分庭抗礼。
可是他们全都是男儿身,我要切断他们习以为常的认知的时候,满朝满天下都是我的敌人。
我敢吗?
所以我又算什么?一个托生成了女儿的皇子?一个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驯化出来的女皇?
那我自己呢?我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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