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进祠堂的时候,宋麒正摇摇欲坠地跪在牌位前,那供奉的宋家先祖牌位几乎已经占满了灵台。宋家之前原本是从商的,是扬州一代卖海产的大户,后来到宋城父亲宋澈这一代,宋澈极有诗书头脑,在二十五岁那年蟾宫折桂,后官至翰林大学士。宋澈与宋城一样,为官清廉,不结党营私,被先帝妙宗称赞多回。灵台上的烛火燃烧着,火光映照在宋婉的脸上,却看不见她有任何情绪。宋麒见宋婉来,“你不必假惺惺地来为我求情,我知道你心里定幸灾乐祸。”
宋婉道:“我幸灾乐祸还不是你做了祸事,你年纪这样轻,不好好考功名在朝中帮衬父亲,就知道男女床笫之事,你文学不好可以苦练武艺,再不济你可以去扬州跟着二叔三叔学经商卖海产,总有你出头之路,也总比你如今日日与丫鬟厮混,被人瞧不起、被人诟病的好。”
宋麒咬着后槽牙怒道:“我用得着你来教训我?说教我?宋婉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早该嫁出去了,赖在这个家不走,这个家是我哥哥妹妹和我的!”
宋婉道:“这个家若不苦心经营,恐怕你连跪祠堂的地都没有。你若不学好,这大理寺卿府早晚是别人的,整日想着如何撵我出去,是男儿,就别整日想着父亲挣下的家业,自己挣一份去。”
宋麒面上更怒,嘶吼道:“我用得着你来教我,你给我滚,滚,别以为你养在祖母膝下了就能对我耀武扬威,若你日后嫁得不好,还不是要我为你撑场面!”
宋婉道:“我日后再不济也不会要你来为我撑场面,我自己就是场面。你可记着你今日这话,若你不回头,日后你犯了什么错事,也别来求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来帮衬,我决计不会帮你!”
宋麒道:“我用得着你帮?你日后还能成中宫娘娘是怎么?就凭你?太子连韵妹妹都瞧不上,还能看得上你?你生母早就死了,你没什么靠山!”
宋婉道:“我话到这里,你不听便罢。靠山山倒,靠树树倒,我就是自己的靠山。”
她转身走出了祠堂。正堂内,宋城正和原氏商量着要把伺银霜送回家去,出了这样的丑事传出去,不好听。原氏道:“可是麒儿喜欢那丫头,不如就留下吧。”
宋城道:“留下?留下麒儿继续和她厮混?你看他如今都快废了,书读成那样,我问他‘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有虑,虑而后能得。’是何意他都不知,他可六岁就开始读书,如今都读七年书了,这些还都不知道。你还让我留下那丫头,你真是把他给惯坏了!”
原氏道:“主君,我是怕你把那丫头送走了,麒儿更不听话,更不愿意读书了!”
宋城道:“他不愿意读书我就把他送到禁卫军中当训练兵去,我让他吃吃苦,好好跟着先生书不念,去扛沙袋试试!”
原氏立马跪身下来求道:“主君不行啊,麒儿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你让他去当训练兵他肯定受不了,他年纪还这么小,你且让他在府中再念书一段时间,我好好教他,若他再不改,再让他去当训练兵不迟。人都会犯错,况且麒儿年少,你要给他犯错的机会。”
宋婉此时进了正堂,给二人行了礼。原氏见宋婉来,立马站起了身子。原氏继续道:“主君,留下银霜吧,她肚子里可怀过你的第一个曾孙,看在这份儿上,你把她留下吧。”
宋城道:“第一个曾孙?若这孽种生下来了,才是宋府的祸事!日后麒儿弱冠说亲,哪个好人家的嫡女会嫁给一个还未婚娶年少就和身边的贴身侍婢生有孩子的男人,况且麒儿身无长物,哪个好人家的嫡女会看上他?”
原氏眸中含着泪水,“主君…麒儿以后会改的。”
宋婉道:“父亲,就照母亲说的把银霜留下吧。她一个女子实在不易,若将她遣回乡下,她没了清白之身还滑过胎,日后恐怕也难再嫁一个好人家。若您不想她再服侍四弟,不如让她去后院洗衣烧火,别让她再进四弟的院子便是。”
原氏没想到宋婉竟然会帮她、帮宋麒说话,一时脸上都有些意外,愣在了原地。宋城眉心紧拧,显然是在犹豫。宋婉继续道:“父亲仁德,就把银霜留下来吧,她若回去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您就看她可怜的份儿上,救她一命。再者,四弟有了这次的教训,一定不会再去找银霜的,他一定会好好读书,考功名的。”
原氏哭着求道:“主君,是呀,银霜那孩子家中是贫农,家中三个哥哥两个妹妹,一家人吃饭都艰难,银霜要这么回去,肯定会被她爹打死的。主君,你就发发善心,留下银霜吧。”
“罢了罢了,就留下那丫头,待她养好了身子立即让她去后院洗衣烧火,这辈子都不能再踏足麒儿的院子。还有,若是麒儿再敢去找他,我就打断他的腿!”
原氏道:“不会了不会了,我一定好好教麒儿,他一定学好,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事。”
宋婉语气温和道:“母亲别哭了,母亲教养弟弟妹妹已是辛苦,这次四弟只是年少不懂事,等他年岁长些,一定会发奋考功名,给我们大理寺卿府争光的。”
原氏对着宋婉笑了笑,显然比之对宋婉以前态度要好许多。宋城就希望宋婉能和原氏亲近些,这样整个家才和睦。“婉婉能体恤你母亲就好,你母亲要教养四个孩子,确实不易,日后你也要听你母亲的话。”
宋婉落落大方道:“我会的父亲。”
她浅行一礼,转身离开了正堂。喜儿正等在门外,见宋婉出来,小声嘀咕道:“姑娘干嘛给麒哥儿求情,您忘了,他之前可是推您下水,巴不得您淹死湖中。”
宋婉道:“我不是为他求情,我是为银霜求情,同为女子,只是站在她的处境想觉得她可怜罢了,她是宋麒的贴身侍婢,若宋麒要她暖榻鱼水之欢,她未必能拒绝。我这次帮她,她要能一直待在后院踏实做活,日后老了府中也会给她养活,也算能安稳一生。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喜儿道:“万一她不安分…”“那就是她自寻死路。以她的出身,回去绝对没有好日子,就看她有没有脑子,怎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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