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在院子里看了会儿书,觉得眼睛乏得很,于是合上了书卷。喜儿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打瞌睡,这会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宋婉也没去叫醒她,喜儿向来心宽,心思也单纯,她的日常就是伺候宋婉起居,吃好喝好,睡觉。云卿拿着封请帖进了桃苑中,在宋婉身前行过一礼,“这是宫中沈贵妃发来府中的帖子,让姑娘明日进宫参加桃花宴。”
宋婉拿过帖子看了看,见请帖上还有贵妃的印章,想必不假,她道:“我能否不去?”
这等宴席表面都是赏花游乐,实则是为选妃所办。宋婉并不想嫁去皇家,不管她能不能得贵妃青眼,她甚至连皇宫都不想踏足。云卿道:“姑娘还是去吧,沈贵妃最得官家宠幸,中宫皇后都得礼让她三分,如此金尊玉贵之人,咱们还是不要得罪。”
宋婉合上请帖,“祖母是什么意思?”
云卿道:“老夫人的意思是,去宫中走走也无妨,见识见识天家威仪,也是给自己涨见识。沈贵妃素来性子直来直去,言语上可能令人不喜,但沈贵妃心肠热,是个良善之人,姑娘参加这桃花宴也不必紧张害怕,淡然处之便是。只是姑娘要明白,眼下几位王爷正夺帝位,大理寺卿府只忠于官家,所以明日姑娘莫要强出头、抢风头。”
宋婉点了点头,“祖母的意思我知晓了,明日穿戴也定不张扬。”
云卿面上带笑,“奴婢刚刚过来,瞧见韵姐儿又伏在主君膝上哭,那日她进宫瞧见太子喜欢上了太子,结果选妃回来,晚上太子就赐了她红花。次日瞧了越王的画像,又喜欢上了越王,这会儿主君告诉她,又不能嫁给越王,她是哭得眼睛都肿了。”
宋婉道:“她就想胜过我,嫁得比我好。也不知谁教她的这个气性,她有父亲母亲宠爱,她的婚事父亲母亲怎么能不好好把关。”
云卿道:“还有谁,要说这位,确实没有官门主母的气性。”
云卿离开了苑中,宋婉叫醒了喜儿回屋中挑选衣裳。喜儿拿了件碧蓝色祥云暗纹对襟长裙在宋婉面前晃了晃,“姑娘,这件衣裳不错,是老夫人叫人刚刚给姑娘做的,昨日刚刚送来苑中的。这祥云纹是今年春日最时兴的。”
宋婉道:“碧蓝不显张扬,不衬肤不损肤,髻上戴些烧蓝的珠翠,倒也不失体面。就这件吧。”
喜儿道:“奴婢懂姑娘,姑娘向来低调,不在世家女子那儿争名头,这件衣裙不会抢了那些世家女的风头。”
宋婉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你呀,总算是用了点心了。”
次日一早,暖日刚升,宋婉就起身开始梳妆打扮。她去元氏那儿请安,元氏也没叮嘱她什么,只让她进宫别延误了时辰。宋婉带着喜儿乘着马车进了宫,宫殿巍峨,庄严肃穆。那精致的屋檐雕刻着螭龙,无一不显天家的富贵与威仪。长长的宫道上已经行驶着好几辆马车,在金陵多的是达官贵胄,王孙公爵,宋婉不过一个正四品的女儿,不算什么金贵玉主。马车行到后宫宫门处停下,宋婉下了马车,跟随着一堆女子站在一处。不久,来了个小黄门将她们引进了御花园。园内此时百花争艳,各色花儿早已颤着花枝,散发着芬芳。宋婉在被邀请的女子中,身份地位是最末的。她既没有贵女的名头,更没有县主的封号。今日来选妃的,县主就有三位,都是国公家的嫡女,家中不是战功赫赫,就是世代书香门第。其中,傅国公家的嫡女傅柔,样貌、品相极佳,听说她从小就喜欢江越,非江越不嫁。喜儿道:“那清河县主傅柔今日打扮得真是明媚夺目。奴婢今日真是长世面了。”
宋婉面带浅笑,“祖母高瞻远瞩。”
宋婉落坐在最后的席位上,少顷,只见沈贵妃在一众宫婢拥簇中款款而来。沈贵妃天姿国色,相貌倾城,比之褒姒、甄宓等人更胜,官家宠之不及,沈贵妃刚进宫时,是长达五年的专宠。这会儿见了人,贵妃仍旧姝色无双,相貌昳丽。即便这些世家女子年轻娇艳,却也不及贵妃容色万分之一。沈贵妃落座下来,让众人平身。“原本是不想请你们来的,这些个过场本宫只觉得心烦,可皇后非要本宫办个这什么劳什子桃花宴,本宫最厌宫中的桃花,开个半月的花儿一个桃也不结,什么也吃不上。”
沈贵妃此话一出,众嫡女的心都凉了一半。都说越王风姿卓绝,宛若谪仙,又通诗书礼乐,更擅骑马射箭,是世上难有的好儿郎。这等身份尊贵又如此阶庭兰玉的男子,哪个女子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可今日好像不是为越王选妃,就是办个纯粹的桃花宴。“但本宫的越儿和寂儿皆已弱冠,也该娶妻生子,今日本宫请了这两个儿子到场。”
此话一出,众嫡女凉去的心又突然热了。只见一身穿白色蟒纹蜀锦长袍的男子缓缓走来,身姿翩翩,相貌俊朗而英伟,气韵脱俗,卓尔不凡。正是世家女子都想嫁的越王。江越一来,众女子目光都亮蹭蹭地落在他身上。更是恨不得江越对自己一见倾心,娶她为妻。宋婉低低地瞧了江越一眼,心叹道,难怪宋韵只不过见了江越的画像就要死要活的非要闹着嫁给他。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树上的鸟儿见了都得为他啼叫两声。“娘娘,裕昌王到了。”
沈贵妃面上难得带起温柔的笑,“寂儿来了,快请进来。”
宋婉一听江寂也来了,抬起眼帘,朝宫门口看去。只见江寂一身墨黑色蜀锦蟒纹对襟长袍,面若美玉,目如点漆,徐步而来。要说样貌,越王不如江寂。江寂在沈贵妃面前行了礼,落坐在沈贵妃左下方,目光扫了众女子一眼,却在最后看见了宋婉。他身子一怔。美娇娘今日打扮低调内敛,发髻上的珠花也不是亮色,面上的粉黛还不及平常,虽打扮粗陋却还是难掩温香暖玉,白糯娇美。尤其那露出的那截脖颈子,纤细而雪白,更嫩得似刚出锅的豆腐,江寂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燥热。他收回眼神,捏了捏拳头,想着这娇娘子若是心属于他,今日他就能奏请母妃,选她为妃。江越察觉到自己弟弟的眼神都落在末座的女子身上,显然这些日子让他黯然神伤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女子。江越倏尔抬起右手,修长如玉的手指指向了宋婉,“不知这位姑娘芳名,又是谁家的女儿?”
江越此举一行,此话一出,众女子如凶狠的雌兽恶狠狠地侧身瞪向宋婉,就连江寂都着急地看向了江越。江越见江寂心慌的样子,眸中难掩笑意。宋婉在一群豺狼虎豹的眼神中淡定地站起来,出列,行礼,“臣女宋婉,大理寺卿宋城之女。臣女宋婉叩见王爷,王爷千岁。”
江越道:“宋姑娘面若春花,纤纤玉姿,发髻上的烧蓝簪花也是不俗,宋姑娘心思巧妙,与众不同。”
宋婉道:“臣女多谢王爷谬赞。”
江寂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俊眉蹙得深深的,立马出声道:“宋姑娘略有姿色,不知可会琴技?”
宋婉抬眸看了江寂一眼,见江寂面色阴沉沉地盯着自己,立马垂下眼帘来,“臣女自小愚笨,乐器样样不通。”
此话一出,在座的世家嫡女皆嘲笑出声,鄙夷地看着宋婉。傅柔嘲讽道:“总归是小门小户出身,那六艺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也学得会的。”
江寂瞥了傅柔一眼,转而又看向宋婉,“可曾读过什么书?”
宋婉道:“臣女只读过《女戒》。”
傅柔又道:“容貌上佳,没有诗书气自华,也不过是一张好皮。”
江寂没出声,他知道宋婉在说谎,他与她每一次碰面都能闻到她身上的书卷香,要说她不会弹琴他或许会信,要说她没读过什么书,江寂绝对不信。不过也好,看她的样子应该对他四哥也没什么兴趣,江寂心里总算平衡了一些。江寂面色缓和了,可随着傅柔一起的嘲笑声却络绎不绝。沈贵妃冷脸出声道:“笑什么笑,不过投了个好胎而已,你们若生成宋婉未必像她这样好。”
傅柔及众人立马道:“贵妃息怒。”
沈贵妃道:“息怒什么息怒,原本今日桃花宴本宫就办得不爽利,你们还来给本宫添堵,真是拜堂遇见乌鸦叫,算本宫走霉运。”
她站起身道:“本宫头疼,先行回宫。秋叶,这桃花宴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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