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赈灾第五日,牧南星准备再去城楼巡视一番。因为水患逃难至涪陵城的流民,如今陆陆续续地应当都到了,也是时候筹备下一步流民安置的事宜。
门被轻叩了两声,牧南星喊了一声“进来”,那声音便静静地进门来了。牧南星身上只穿一件白色里衣,竹青色金丝锦袍还挂在身上,就听到身后水声晃动,伴随着拧动帕子的声音。
牧南星凝眉向水声处看去,伺候他的小厮,本该放下清水,就安静的出门去。此时却在双手拧着帕子,转身面向牧南星。袅袅婷婷的身姿,向着牧南星走来。
宝扇踮起脚,将手中的帕子贴上牧南星的脸。牧南星只闻到香风阵阵,温暖馨香,却并不刺鼻,一时恍惚,便没能及时躲开宝扇的手,让那沾水的帕子碰到了他的脸。牧南星侧过身,帕子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条狭长的水痕。宝扇小声惊呼了一声,惹得牧南星瞪圆了眼睛看她。
“求让你来的?”
帕子被宝扇收回手心,若不是惦记着上头沾了水,按着宝扇此时纠结的心思,必定会把帕子揉捏的不成样子。
“冯回大哥说,我既然是小侯爷的人了,日后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小侯爷不喜欢不做事的人,就索性让我顶了小厮的位子,以后让我来伺候。”
牧南星眉眼未松,心中暗道:冯回确实像是能说出这话的人,毕竟在他眼中,无论男子女子,只分有用和无用。只是她何时和冯回这样好了,竟叫上大哥二字?至于成了他的人?不过是留她在身边,何谈是自己的人?
看着牧南星敛眉,像是要开口解释几句,宝扇慌张开口。
“可是我方才下手痛了,伤着小侯爷了?”
牧南星思绪被她打断,冷言回道:“擦脸而已,怎么会伤着。还是在你眼中,我如此容易受伤?”
“不,不是。只是之前伤过小侯爷一次,我只想再过小心都不为过。”
宝扇到底是小女子心性,行事不够成熟稳重,虽然极力克制,但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牧南星胸口。
被她视线一望,牧南星只觉得胸口处灼热异常,那处早已经淡掉的牙齿痕迹,又重新浮现出来,烫得他胸口微痛。
“小侯爷若是不喜人伺候洗脸,那就让我伺候穿衣。”
宝扇偷偷看着牧南星的脸色。
牧南星确实不喜欢别人伺候他净面洁口,自他五岁起,这些事都不再借他人之手,全由他一人做了。不过穿衣?牧南星低下头,视线掠过那双纤细地仿佛一揉捏就能折断的手指。
宝扇怯生生抬起眼,满是不知所措。
“冯回大哥说,小侯爷不曾有过侍女,只有过小厮伺候,不如小侯爷把我当作小厮,也不会这般不自在了。”
提起冯回,牧南星想起留存香气之法,心头微沉。
“那你便只负责取衣换衣,其余便不用管了。”
相比净面,牧南星斟酌之下,还是选了换衣,也罢,之前也有小厮偶尔伺候过他穿衣,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错。
宝扇立即应是。
牧南星干净利落地净面洗漱,连脸帕都是自己拿的。宝扇候在旁边,如同木头一样,一声不语,直到牧南星伸手自己穿衣时,她才走上前去。
“小侯爷,让我来罢。”
牧南星只得停下手上动作,张开双臂,任由宝扇动作。
今日的衣袍,领口处绣了三两竹叶,小巧而有心意。这衣袍的穿法也不复杂,只用套上两只袖子,整理好两襟相交处,再系上衣带就可。
牧南星两眼看着前方,不曾低头看宝扇一眼。
宝扇手中握着锦袍,小声开口:“小侯爷,可否能稍稍低头,我够不到。”
牧南星只能俯身,视线也自然看向下处。他只能看到宝扇乌发似墨地披在两肩,那发丝柔顺且乖觉地夹在她耳后。那耳朵小巧圆润,牧南星想起李清羽的话,这双耳娇美者,最适合戴耳坠。说这话时,一向温和的李清羽却面露愁色,语气轻柔中带着遗憾。当时她正被贵女们嘲讽耳饰也不能遮掩她双耳的瑕疵。牧南星得知此事,立即去找了那些贵女们,厉声责问吓得贵女们连连道歉,李清羽责怪他行事鲁莽。
那事已过去许久,李清羽对婢子所说的话,却仍旧留在牧南星心间,让他每每想起,都觉得烦闷不已。
“南星还是年少,他虽是为我着想,但行事太过冲动,如此鲁莽,日后怎么能让人信任依靠……”
宝扇已经将两襟整理妥当,无一丝褶皱。她双手握住两根系带,就听到牧南星的声音落在她头顶。
“为何不戴耳饰?”
宝扇抬头看他,只一瞬间,便立即低下头去。
“父亲母亲怕逃难路上,有歹人惦记,便让我去了首饰妆容,再往脸上涂上黑炭,才能避开众人的视线。后来,后来银钱没了,虽不用再东躲西藏,也没了装饰的心思。”
两根系带被绑在一起,两人靠得极近。宝扇全数的呼吸,都落在了牧南星胸口处。她挽了一个极其漂亮的结,便拉开了和牧南星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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